八月上旬,淮西的天氣終究是清涼起來了,不再那麼酷熱。
進入八月之後,淮河上游也沒有新的洪峰湧來,今年嚴峻到極點的防汛形勢算是叫人稍稍緩了一口氣,而再有一個多月,就又能進入新一季的秋糧收割季節了。
棠邑集結於霍邱的八千先遣軍兵馬,七月上旬就已經有一部分精銳經潁水北上,抵達宛丘,初期還能從汴京城小規模的疏散軍民出來,但七月中下旬魏州叛軍及蒙兀的斥候兵馬進入汴京南部地區,直接在陳汴驛道兩翼遊盪。
目前先遣軍最大的作戰任務,就是與敵軍斥候兵馬糾纏,阻止敵軍組織大規模的人馬破壞陳汴驛道。
而從第一、第二、第四鎮徵調的三萬精銳以及從第四鎮徵調的兩萬隨軍輔兵,組建的援汴軍主力,在窖山峽的南岸大營集結也已經有半個月的時間,目前還沒有大舉渡過淮河,正式開拔北上。
除了搭建窖山峽浮橋以及搶修北岸下蔡縣境內的驛道外,更主要還是在等襄北的最後一隻靴子落地。
呂輕俠裹挾太后王嬋兒一行人逃入襄州,據棠邑所得的消息,李知誥沒有隨呂輕俠等人進襄城,就直接攜繼室蘇紅玉及諸子李摯等人乘船趕往梁州坐鎮。
在隨後數日冊立襄王,裁撤襄北都防禦使府、置荊襄行尚書省等事,皆是呂輕俠、周元、柴建等人一手操持。
襄北軍在之前三鎮禁軍主力的基礎之上,合併地方州兵,也隨之調整成為三個行營軍。
原左龍雀軍主力隨李知誥遷入梁州,置梁州行營軍,李知誥自領行營都總管兼領梁州刺史,兵馬規模維持在一萬五千人左右,負責梁州以及新置金州的屯防軍政事務。
以左武衛軍兩都精銳,合併隨州州兵,編一萬隨州行營軍,周數領行營總管、兼領隨州刺史,負責大洪山西麓以及封鎖淮陽山西麓山口平靖、武勝等關的屯防事務。
此時以左神武軍為主,合併左武衛軍三都精銳、左龍雀軍一都精銳以及鄧均郢三州州兵,總計三萬五千人馬,置襄州行營軍,可以說是荊襄叛軍的主力,以荊襄宣慰使柴建兼領行營軍都總管,負責均州、鄧州、襄州、郢州防務。
至此李知誥退居梁州,柴建成為荊襄叛軍的第一號領軍人物走上前台。
除此之外,呂輕俠又以西逃的侍衛親軍為主,從襄州徵募一部精壯,置三千人規模的親衛軍,以原織造局典軍徐安為都虞候,護衛行尚書台中樞;以織造局護兵及襄州州兵,置五千人馬規模的襄州水軍,以鍾彥虎為都指揮使。
荊襄叛軍總計有六萬八千人馬,乍看也是兵多人眾,算是勉強將攤子鋪開來,也沒有從郢隨鄧三州外圍往襄城附近收縮的跡象,那棠邑眾人暫時也就不用擔心他們會狗急跳牆,投附蒙兀人。
而合襄鄧均隨郢金梁七州,即便這三四年間在李知誥治下,農耕恢復很快,但人丁總計也不過九十萬而已,維持這麼大規模的兵馬可以說已經是極限,棠邑暫時也不用擔心他們有能力從淮陽山西麓山口殺出,威脅棠邑的西翼。
當然,從隨州行營軍僅編一萬兵馬也可以看出,呂輕俠此時也不會急於從東北翼往棠邑境內的擴張,他們目前主要還是想著據淮陽山西麓山口以及大洪山西麓的險要地形,守住這一側翼。
而他們當前所面臨的嚴峻考驗,還是前鋒兵馬已經抵達黃州的討逆軍。
金陵以黃州、荊州兩地為集結地、以右武驤軍、右武衛軍為主力,並從江西、湖南諸州徵調州兵兵馬,計劃集結總數高達六萬正卒、三萬從軍民夫的招討大軍,進剿荊襄叛軍,目前已經正式傳詔天下,授兵部尚書、樞密副使周炳武為招討使、授趙臻、張蟓二人為招討副使。
兵書常言「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金陵糾集九萬人馬,前期兵臨城下的用兵通道只有四條:一是水軍沿漢水北進,一是馬步軍沿漢水東岸,北攻峙於漢水、大洪山之間的郢州城,一是從荊州走陸路北攻襄南門戶荊門,這三條通道又可以合併為一條,可以說是招討大軍的主攻方向。
周炳武七月底就奉旨抵臨郢州城南一百三十餘里的竟陵城督戰。
竟陵前朝時屬復州,大楚開國,復州荒廢,棄而不置,竟陵歸屬郢州。
竟陵北抵大洪山、西南乃漢水、東接黃鄂,位於江漢平原的北部,也是貼近郢州城最近的一座城池,要沿漢水兩翼敲開襄郢河谷及南陽盆地的門戶,周炳武於竟陵集結兵馬、糧秣軍械,最為便捷。
為便於招討戰事,金陵也重新置立復州,將原屬郢州的竟陵、屬荊州的監利以及屬鄂州的沔陽三縣重新劃入復州,以竟陵為州治,為便於周炳武整頓兵備,就地徵集作戰物資,也金陵也特地使他兼領復州刺史一職。
復州雖然僅轄三縣,但三縣乃是江漢平原的腹心之地,人丁加起來接近三十萬,這次計劃編入招討大軍的三萬從軍民夫以及前期所用的十萬石糧谷,便主要是從這三縣徵調。
這些年駐守荊州不慍不火的張蟓,這次為了彰顯對新帝的「忠心耿耿」,接到伐逆招討詔之後,便第一時間調兵遣將進逼荊門,八月上旬便肅清荊門南翼的叛軍殘留勢力,將前鋒營扎在荊門城南側三十里外,就等招討軍主力完成集結,便西翼隨時能對荊門城先行發動攻勢。
而除了沿漢水這一路通道外,招討軍還有一條可以進攻荊襄叛軍的通道。
那是從黃州城沿淮陽山西南麓的鄖水河谷北上,從大洪山東麓進攻隨陽以及隨陽北面的平靖、武勝等關。
金陵也傳詔棠邑出兵進攻平靖、武勝等關,但韓謙很早就表過態,棠邑會將主力兵馬用於秋冬季的河淮戰事,在西翼僅留一旅精銳歸周憚指揮,最多只能從羅山、義陽牽制平靖、武勝等關的叛軍。
這一刻,也終於是棠邑軍正式對河淮出兵的時機了。
除了孔熙榮所部先遣軍沿潁水北進為偏師外,集結於窖山峽附近的援汴軍主力五萬人馬,將在以田城為主將,溫博、林海崢為副將的統領下直接踏過淮河,從潁水東岸的平原地區北上。
雖說從濠州北上,經渦水至譙州治城渦陽以及再往西北行至亳州治城,有渦水河相接,但徐明珍控制譙亳等地之後,於設渦水河沿線以暗樁、鐵索、沉船等手段設置大量的障礙,防止棠邑水軍戰船殺入。
此時,左樓船軍在渦水上游還集結一定的精銳水軍及戰船,使得棠邑水軍在這一次的河淮戰事之中難有發揮的餘地。
目前楊欽負責率棠邑水軍留守窖山、臨淮一線,等到馬步軍攻克渦水河以西的城池,清除掉渦水河之中的障礙物,才有可能北上。
當然,這還是戰事最為順利的狀況。
而徐明珍從六月底之前,就下令扣押譙、亳、宋、宿四州十九縣汴京任命的梁朝官員,全部換上壽州軍的嫡系將吏掌握諸縣,即便徐明珍這時候還沒有公開投附朱讓,但實際上此時的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
徐氏跟溫家不同,也與仇恨無關。
溫博困守羅山城時,手下嫡系兵馬都剩不到一萬人,韓謙甚至可以容忍溫博直接率領這一萬精銳併入棠邑軍,並不擔心這會造成喧賓奪主的局面。
而溫博及溫家也不用惶惶不安,每日都擔心韓謙隨時會下毒手削其兵權。
之後右神武軍拆散進行重新整編,溫家子弟及舊部將吏能較好的融入棠邑,也是在這個基礎之上逐步進步下去的。
徐明珍率壽州軍退到淮河北岸,兵馬連同家小總計高達二十多萬人,必要時還能編七八萬精壯兵馬出來,徐明珍這時候投降棠邑,韓謙敢接受並叫徐明珍繼續統領這七八萬兵馬,不擔心有朝一日會被反客為主嗎?
而徐明珍又甘心,又或者說他有勇氣將這七八萬兵馬解散掉,完全接受棠邑的整編,他就帶著百餘口家小住進東湖,等著韓謙給他一個胸懷寬廣的處置嗎?
當年梁帝朱裕收降徐明珍,還得封他一個霍國公及淮南節度使、自領十萬兵馬守淮西呢,韓謙沒有條件跟徐明珍的媾和,又怎麼敢在徐明珍所部直接威脅陳汴驛道的側翼,敢將五萬多大軍從單薄之極的陳汴驛道去增援汴京?
棠邑軍也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集結主力兵馬,從徐明珍佔據的譙亳等地的正面渡過淮河往北進攻。
要麼將徐明珍所部殲滅掉,要麼將徐明珍所部驅逐到渦水河東岸去,直至打開潁渦兩條水系之間連接汴京的通道……